我的文章

文 |「一粒花生米」

2020年5月9日

在五年级以前,我都是跟着妈妈去别的村的学校上学的。那个村分成五个部分,每个部分各有自己的姓。班里的人都分别来自这五个部分,唯独我是从别的地方过去的。在他们“本地人”眼里,我是妥妥的“外地人”。尽管同学们没有特别“排挤”我,但我也很难跟他们发展友好的关系。除了上课下课,我几乎不会跟同学们一起。中午我会跟妈妈一同回家,到下午再跟妈妈一起去学校;放学后,当同学们都离开后,我还要在学校等上一两个小时,再跟妈妈一起回家。那时候,我很羡慕别的同学能结伴上学,结伴放学,我完全不清楚这件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有那么几次,跟我稍微好一点的同学会邀请我中午随她们回家,下午再一起回学校,但这样的经历也无法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即便跟她们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也很难体验到这件事情的乐趣。仿佛她们说着只有她们圈子才懂的话,她们笑着只有她们才能编造出来的笑话,她们玩着我不会玩的游戏。

一种疏离的陌生感总是笼罩着我。然而,那时候的我没法给这种感觉定义,只能懵懂地感受着,懵懂地沉默着。

看着别人有说有笑,抑或看着别人结伴而来结伴而去,都让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有时候甚至会以为喧嚣过后的寂静才是属于自己的,也就是当同学们都几乎消散以后剩下自己在校园里溜达,被风吹过的飒飒作响的树叶的声音,被搅浑了一天终于沉淀下来的空气,角落里还没有被清扫干净的树叶……才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东西。它们才是为我停留的。

学校有一个给老师们做饭的阿姨,我总喜欢去她那里。那个地方离教学楼和学校大门都有些距离,所以只要在那里待着,就不用管别人了。阿姨也不太管我,她会好心地让我在一堆废纸里找找有没有适合我用的本子。我没事就在里面翻翻,看到空白的本子就把它们拿出来,然后把它们带回家,订成一本本,当练习的本子。

恍惚间,在那里度过的四年只是一个数字。当我知道五年级以后不在那读书了,我也毫无感觉。没有与任何人依依不舍的场景,也没有听到别人跟我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我只是不再出现在那里了。

到了五年级,我回到自己的村的学校上学。然而,它也是陌生的。我似乎都没去过那个地方,而且我至此认识的人只有我的邻居,可以说方圆100米以外的人我都不认识。有那么一两个人我可能知道名字,但不知道全名;有一些人我可能见过,但从未说过话。总之,到了自己的村的学校,我仍然像一个陌生人。

好在,我认识的邻居把我介绍给别人,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听着别人,慢慢地我也跟别人熟络起来了,有些女生会主动让我参与到她们的活动里。因为有更多课余时间可以待在一起活动,所以我也尝到了跟别人一起玩的滋味,也时不时地跟别人结伴上学,结伴放学。

这个学校比起之前那个显得破旧许多,无论是占地面积,校园环境,还是各种学校用品都比不上之前的,不过,它唯有一个好的地方,那就是同学们的学习成绩都挺好的,至少在我看来。还记得,第一次英语测验,当我知道很多人都得了90多分,100分的时候,我惊讶到不敢相信,可知我在之前的学校,英语是不及格的,而这一次我也仅仅得了70多分。好像,来这里以前,我都没学过英语似的。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老师听写的英文单词里,有一个“river”,这个我写不出来。这种落差虽让人失落,但我也没感到不开心,反而因为周围有许多认真读书的人,自己也跟着认真起来了。后来,当我的英语测验也考到99或100分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学习“走上正道”了。

在这里,想要认真学习的心情战胜了陌生感,也战胜了别的麻烦。班里大部分的人都对我挺好的,然而还是有那么几个男生,时不时走到我的桌旁,他们或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态,或是带着无所事事就想要找乐子的心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一通。若他们觉得我“头上有人(哥哥或姐姐)”,他们大概就不会这么做,但因为我的哥哥早就毕业了,所以他们可以假定我“头上没人”。只是,我也模糊地觉得他们的行为介乎于“欺负”与“不欺负”之间。在我跟老师报告过他们的行为后,他们也会收敛许多。坐我前面的女生偶尔也会帮我发声,直接说他们的行为无聊兼无趣。我佩服她。在我眼里,她就像一个“大姐姐”,后来,我跟她也变得友好起来了。

大概,到了这个学校后,我才知道跟别人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一起做作业,一起说话,一起说悄悄话,一起逛街,一起去做点特别的事情。当时,学校附近有一个面包作坊,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别人去帮忙,只需要把流水线下来的面包装进塑料袋里。半下午的时候,肚子正饿着的,但大家都非常认真地装袋子,也没想着偷吃。试过好几次跟着同学们一起到班主任的家里,带上在蛋糕店买的蛋糕,美其名曰拜访,实则到地方以后,一边吃东西一边唱K。到了农历新年,班里的同学又会约出来放烟火……这些事,在这以前,我是从未想象过的。

两年,也仅有两年,我感觉自己在人群里找到了快乐。那是一种能让我相信自己是被包容的,被允许的快乐。它属于那个时候的我,也仅属于那个定格的过去。

一个人的回忆,可能有千千万万交错的点,连自己都不清楚某个回忆会在什么时候蹦出来让自己感伤一番。可能是风的作用吧。我大概是因为偶尔走进了一个文具店,看到了各种空白的本子,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多么喜欢“收集”空白的本子,于是想起了以前……

不过,我也以为,当我能像剥开花生壳看到里面的花生米一样看待一段回忆的时候,我才能写下来,这时候的回忆,无关好坏,无关爱憎,它只是一粒花生米,这样的回忆才是真真切切的。很多时候,过去的事,要么还没有成为一粒花生米,要么无法成为一粒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