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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 三岛由纪夫 -《金阁寺》- 对鶴川的死的反思

2019年5月7日

正在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读到鶴川因车祸去世后,“我”的反思。翻译作为记录之用。


我流了没有为父亲的死而流的眼泪。皆因鹤川的死比父亲的死于我在紧迫的问题上有更多的关联。自从与柏木相识后我就多少与鹤川有所疏离,失去以后的现在能 更加认清的是,我与明亮的白昼间的一缕之系,因为他的死亡而变得灰飞烟灭了。我是为了失去的白昼,失去的光芒,失去的夏天而哭泣的。

我没有去看鹤川的亡骸,也没有去参加葬礼,我困惑于是否要在内心确定鹤川的死。昔日他那沐浴在斜阳下被海浪打湿的白色衬衫肚儿如今还如火焰般摇曳着。谁去想象一下,仅仅为了那种程度的光芒而被创造的,为了光芒而匹配的肉体和精神,在它被埋于墓土后是否会歇息吧。他丝毫不存在夭折的预兆,也曾幸免于不安和忧愁而活着,根本不拥有与死类似的要素。或许他的突然死亡正是为了这个吧。如同纯血种的动物的生命都是脆弱的,鹤川经由生的纯粹的成分诞生而来,所以没有炼就对抗死亡的防身术。与之相反,我却被诅咒般的长寿束缚着。

他曾居住过的世界之透明的构造,平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深沉的谜团,因他的死亡,这个谜团更添了一层恐怖之意。这个透明的世界,仿佛碰撞到正好透明却不可见的玻璃一样,被从侧面横冲而过的卡车撞个粉碎。鹤川的死不是病死,怎么说也顺应了这个比喻,意外死亡这种纯粹的死亡,与他的生之纯粹无比的构造是一脉相承的。唯有瞬间的冲突而导致的接触,才能让他的生和他的死化合在一起。迅速的化学作用。……唯有通过这种过激的方法,才能让这个没有影子的神奇的年轻人与自己的影子,自己的死亡连接在一起。

即便鹤川曾居住的世界洋溢着明亮的感情和善意,但仍然可以断言他并不是依据误解和巧妙的判断居住在那里的。他所拥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明亮之心,作为一种力量,一种坚韧的柔软而支持着,成就他成其所以的运动法则。他曾把我的阴暗感情一一翻译成明亮的感情的做法,是无与伦比的正确之事。那种明亮与我的阴暗毫无遗漏的相互映照,并且展示着无尽的详细对比,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鹤川是否如实经验着我的内心。肯定不是!他的世界的明亮照人,纯粹与偏颇皆而有之,它是从自身的细致的体系中发展而来,那种精密度或许接近于恶的紧密度吧。这位年轻人那不屈不挠的力量,尽管没有支撑其运动,也会在突然间瓦解了那个明亮且透明的世界。他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以至于卡车把那副肉体碾压至死。

鹤川予人好感的的源泉怎么说也是他那明朗的容貌,修长的体躯,而在这些都丧失以后的如今,再一次让我爬行至与人间的可视部分有关的神秘思考。只有经我们双目注视才会存在于此的东西,却行使着如此明亮的力量,这是不由得让人惊讶的。为了在精神上获得如此素朴的实在感,无论如何肉体也必须学习大量的东西。都说禅是无相为体,若知道自己的心没有形状也没有相也就是见性的话,要把无相看成就是无相的见性的能力,恐怕又必须具有对形态魅力上的极度敏锐。对于不能把形与相看成无私的敏锐的人而言,为什么却能如此清清楚楚地看见无形和无相,以及理解它们呢。如同鹤川一样,仅仅存在于此就能光芒四射的东西,并且能用眼睛和手触碰到的东西,换言之可称其为因生而生的东西,在丧失了以后的现在,那个明瞭的形态是比不明瞭的无形态还要明确的比喻,那个实在感是比没有形状的虚无还要实在的模型,他本人就是这种比喻了吧。譬如说,他和五月之花的相似与相配,正是因为无可比拟的五月的突然之死,而被投入到他的灵柩里的花的相似与相配。

总之,我的生欠缺了如同鹤川的生一样的确凿的象征性。也因为此,我是需要他的。而且比起任何东西还要嫉妒的是,他完全没有承担着和我一样的独自性,抑或说独自的使命意识而活着。正是这种独自性,剥夺了生的象征性,也就是能把他的人生比喻成任何别的东西的象征性,也因此剥夺了生的延展和连带感,从而成为了无论去到哪里都会生发出纠缠般的孤独之本源。真是不可思议啊。我连虚无都没有连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