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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读解《源氏物语》- 恋文种种」

2023年4月1日


(本文出自此书)

「恋文のさまざま」


现代人已经不多写信了。除了年贺卡以外一张明信片都不写的人也不少。完全到了两、三年都与书信无缘的境况。一方面,从前的人经常写信。若读战前作家的全集,就能看到一、两卷的书简集吧。因此,当写他们的传记时,信也是第一级的资料。

然而,王朝时代的信,是一种艺术品。特别是到了恋文的场合,必定会咏歌,文字和心唯美至极,还有书信用纸也有必要选择充满趣味的东西。在此之上,也会让信纸泛着淡淡的清香。

写恋文的时候不多使用白色的纸。多用淡红或浅绿色的纸,或紫色的薄样。写完后,把信精致地折叠起来打好结,捆上花枝让信使送出去。

后来制纸变得繁盛,在京都出现官营的纸屋院,地方也开始使用优良的纸。当然不止是日本制的,还喜欢使用唐制与高丽制的纸。尽管如此,纸仍旧是贵重物品,平安人对纸的热爱是难以想象的。紫式部身为作家开始习作,也不能忘了她的父亲正是越前的国守。作为国府的武生是纸的集散地,当时优良纸的产地便是越前。身为知事女儿的紫式部能够拿到白色的纸,肯定欢喜不已吧。

恋文用的色纸也会在纸屋院制作,不过也会把家中的可用之物染色再浸染。染料便是随手可得的胡桃或乔木,也会使用月草之类的东西吧。

它的大小无法与后世的卷纸相提并论。若读「源氏物语绘卷」的夕雾就能知晓,大概是毕业证书一般的大小。夕雾的信是落叶宫的母亲更衣送来的东西,相当浓厚的苏芳色(黑中带红)上散着金箔银箔的唯美纸张。当时没有邮局,都是让信使送信,而且无法直接把信送给本人。若能认识能干的女侍是最好的,不然就把信递给女童。

还有约会翌日的信这种东西。那是走婚时代,男方在翌日清晨就会回到自己的家。他会给女方送上写满绵绵思念的信。这种信能早送就早送为好。如果没有约会翌日的信,就代表着男方有什么不满而这种关系也到此为止的意思。

因此倘若约会翌日的信没有到来,女君以及作为她的后援团的乳母或女侍们也会生气不已。纵然是光源氏,在与未摘花新婚初夜后对她感到失望,最后也没有心情写约会翌日的信。无论怎么等都等不到信,女侍们也忐忑不安,然而未摘花是不懂世事不懂物事的人,对此淡然处之的心也挺可怜的。

这里介绍几封出自《源氏》的恋文。

光源氏 中将 十八岁
藤壶 女御 二十三岁

在清凉殿的庭院里,光源氏和头中将一起跳青海波。帝,藤壶以及许多廷臣和女侍坐成一列。帝被光源氏的绝美舞姿感动落泪,上达部和亲王们也都哭了。第二天,光源氏给藤壶送信。

光源氏写给藤壶~

「いかにご覧じけむ。世に知らぬ乱りごこちながらこそ。
もの思ふに立ち舞ふべくもあらぬ身の
袖うち振りし心知りきや
あなかしこ」

(译)我的舞姿藤壶觉得怎么样呢。我的心情难受不已。
我只一味想着你,心思完全不在舞上。尽管如此,还是带着狂热的恋心舞起来,我的这份心情,你感受到了吗。诚惶诚恐。

藤壶写给光源氏,回信~

「唐人の袖ふることは遠けれど
立居につけてあはれとは見き
おほかたには」

藤壶平素不会给光源氏回信。然而,感动于光源氏美轮美奂的舞姿,促使她提起笔。想来藤壶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恋心了。

(译)唐人跳青海波是遥远的往昔,昨天你的舞姿唯美至极,一舞一动都让我感动不已。

两人陷入不伦关系,可又无法大胆地袒露想法。尽管如此,光源氏仍旧费尽心思倾诉自己的想念之情,而藤壶也放开心怀应答着。光源氏欣喜非常。他把这份回信当做宝物如护身符一般不离身,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就把它拿出开反复阅读。那时候,藤壶已然怀有光源氏的孩子。

光源氏 太政大臣 三十八岁
玉鬘 黑胡子大将的妻子 尚侍 二十三岁

光源氏把年轻时代的恋人夕颜生下的女儿玉鬘君接到六条院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产生了异性间的爱情。然而,被一众以紫之上为首的美丽妻子簇拥的光源氏,玉鬘无法接受他的爱。拥有理性性格的她,又碍于亲身父亲内大臣的存在,她拒绝了光源氏。后来,出于无奈落入黑胡子的手中,成为他的妻子,移居到黑胡子的宅子。

如同掌上明珠被抢夺了的心情,光源氏悲伤度日。某个春雨绵绵的日子,无法忍耐内心情愫的他给玉鬘写信,让信使把信送给她的侍女右近。

「かきたれてのどけきころの春雨に
ふるさと人おいかに偲ぶや
は聞こゆべからむ」

这是光源氏写的信。

(译)今日,春雨绵绵,闲适静然,你会怎么想起曾经与你无比亲近的我呢。
无所事事般沉湎于想念里,许多许多后悔的心思涌上心头,该如何和你说才好呢。

右近在黑胡子外出的时候马上把信交给了玉鬘。实际上玉鬘也眷恋着光源氏。身为丈夫的黑胡子虽有一身武骨却不晓女心,在光源氏面前,相形见绌。

「喜欢你」这种心情一下子占据心头。

「ながめする軒のしづくに袖ぬれて
うたかた人を偲ばざらめや
ほどふるころは、げにことなるつれづれもまさりはべりけり。あなかしこ」

这是玉鬘的回信。

(译)沉湎于春雨思念的我,悲伤不已,泪水湿袖,为什么从前没有喜欢你呢。分别至今,寂寞徒增,怅然若失。

不论哪一封信都百感交集,读者也必定深受感动。不过,倘若这封信落入黑胡子的手中,也没有被责备的危险。深谙恋爱的光源氏,定然考虑到女方的立场,绝不会越线。女方也是贤惠之人,克制着心情。然而,还是到达了限度的边缘,思慕的心浮盈纸面,可怜极了。

爱上年上的有妻之夫的女人,结婚之后才初次体会到,或者终于体会到了,又或者重新认识到了离别后的男人的价值这种事,无论时代如何变化都是女人们的命运。

一方面,光源氏看到玉鬘的回信后,内心感怀不已,为爱泪流满面,然又不得不顾忌旁人的目光而极力忍耐着。

「春雨に濡れてとどけば見すまじき
手紙ののりもはげていにけり」

这是啄木还是節的句忘了,然而是有这样的歌。春雨和情书颇为契合。

或许光源氏正因为想着写礼仪性的信而选择了白色的纸吧。玉鬘则故意选择了淡蓝色一般普通的纸,双方都为对方考虑,或许还漂浮着共犯者的微笑气息吧。玉鬘会把光源氏的信藏在哪里呢。

「源氏」里也出现了因恋文的始末而显露不伦的故事。柏木卫门督和女三宫,女方粗心大意忘了把男方的信收起来,被身为丈夫的光源氏看到了。淡绿色的信。这种颜色的信出现在妻子的褥垫下,换了谁都会生气。

更加神秘的是浮舟的场合。她作为熏大将的第二夫人在宇治隐居。然而对浮舟一见钟情的匂宫奋力搜寻浮舟,最终被他发现了宇治的住居,某个夜晚,他装作熏君的模样到浮舟的寝室与她发生关系。在诚实的丈夫和漂亮的匂宫之间,浮舟的心动摇不已,最终她的心倒向了热情的匂宫。

某天,在明石中宫的御殿里,熏君不经意地看见了读紫色薄样的信的匂宫。根据家臣的汇报,这封信来自浮舟。眼利的家臣看到了捆着樱枝的紫色薄样的信送给宇治的浮舟。熏君便让家臣尾随拿了红色回信的信使,而信使回到了匂宫所在的二条院。如此,熏君得知了浮舟的背叛。

(完)

(注:薄样是和纸的一种。)

(题外话:我自己的话尤其喜欢光源氏和玉鬘(琉璃)的那一段。难得见到这般克制的光源氏,又难得见到这般理智的玉鬘。虽然没有结局,可过程也是唯美十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