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书的日子里，书页是用来记录时间的。看似平凡又相似的每一日，看似每日在相同的时间里捧起一本书，看似日子没有丝毫变化，可若看一眼合上的书，就会发现看过的页数刚好记录了时间的流逝。倘若一天的十页看起来并不明显，可到了五天后的五十页，合起来的页数也变得有分量感了。然后，一日接一日，一页接一页，翻过的书的页数恰恰记录了读书的时间。
我不会刻意记录每天读了多少页书，只是每次感觉读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在合起书的那一刻，不经意地对比一下，读过的书页和未读的书页之间的厚薄。往往在一半以前，进度不会很快，可一旦过了书的一半，就会发现书页的变化超出自己的预期；而到了接近末尾的时候，一页一页又会读得很慢。当感觉故事将要结束的时候，反而是自己不愿故事结束。
原来时间这样慢，原来时间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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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试着读法语书，一开始没有大目标，只是想起自己曾经买过几本法语书，便把它们找出来，看看能否读起来。一本是萨冈的《Bonjour tristesse（你好，忧愁》），另一本是波伏娃的《Les Inséparable（形影不离）》，这两本书都是在我读了日文版以后买的，而且篇幅都不长。当时纯粹当是一个愿望买的书，买的时候恐怕只能看懂少许法语，可到了今天，这两本法语书我都读完了，内心的欣悦自不用说，每每想起这当中时间与语言的各种交集，更是让自己感怀不已。
从我读日文书以来，语言与阅读在我心里已然是分不开的东西。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感受着语言的流动，了解语言背后的文化蕴意，如此，阅读不仅仅是读一本书或几本书的事，而是我对这种语言所承载的文化的理解和热爱。因为语言的历史性，它贯穿于各个时代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是它的驱动让我在阅读选择上不会限制在某位作家或某个时代，而是愿意时时踏出已然熟悉的区域，去了解和探寻更多未知的东西。是这样的「探求」让我在日文阅读上获得了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美妙感受，让我得到了铭刻于心的令人感动的体验。所以，当我想要在法语上更进一步时，我也尝试着以同样的方式去靠近它。
若是自己喜爱的作家或是自己喜爱的作品，无论这本书看起来多么陌生，它还是会因为自己的喜爱而变得让人亲近。若是完全陌生的语言，自己也会因为能读懂它的书名和作者名而开心。如同多么古老的拉丁文，自己也会因为偶尔读懂一两句拉丁文的格言而感觉它是可爱的。
现在，读法语书对我而言还是陌生和新鲜的事，可同时也是充满惊喜的事。我没有设定目标，因为本没有什么必须要抵达的目标，我内心最纯粹的想法仅仅是想要认识更多，了解更多。在我感觉自己在新开辟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就希望自己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些。
语言的深入学习，在我看来，量的积累和量的理解都是必要的。我很少刻意单独地背诵单词，而是喜欢在一次又一次的遇见里，认识它的样子，认识它在句子里的用法，了解它的含义，继而记住它。我不会抗拒遇见新词语，也会很乐意在遇见新词语的时候查字典，然后，一次两次，曾经陌生的词语也会变得熟悉起来。就如语法，单论语法的使用，都是繁杂的，可若是在阅读里认识它，理解它，语法也变成不是语法的样子，它化身为语言的密码，是它的魔法让句子变得灵动起来。当阅读变得自然而然，变得流畅的时候，自己也不会去分析每句话所使用的词语或语法，而是让自己融于文字所编织的图景里，就如站在远处观赏一幅画，而不是细究画的每一处用色。
在此，我的本意不是谈论语言学习，而是表达此时此刻阅读法语书的些许感受。我知道，一两本书还只是量的积累的初始，然而，它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因为它们，我毫不犹豫般买了波伏娃的《Les Mandarins（名士风流）》，当我拿到这本书时，我不由得怀疑——会否太过相信自己了，可是，这几日，当我一页一页读起来后，我发现自己读得并不费力，尽管说不上多么轻松，但至少自我感觉读得很流畅，也读得很开心。
关于这本书的阅读时光，就如文章开头写到的两段话。比起故事，有时我更关注语言本身的表达。当看到某些语句时，就会禁不住感叹——原来这个意思，法语是这么说的。
在我心里，对法语，还有另一种念想，那就是普鲁斯特书写的法语。此时，我对法语的《追忆》还只是段落式的亲近，因为相比于其它作品，它确实有它复杂和困难的一面，不过它更像是大海里一个航标，远远地浮在海面，让我知晓它的位置，不会消失，亦不会沉没。
对法语阅读，我可能还会感叹很多很多次，但我知道，每次感叹都有其美的真意。
当书翻过一页后，时间也跟着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