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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巴黎时间旅行」

2022年1月7日


当初买这本书的时候,可能是被“时间旅行”这四个字吸引的吧,而阅读这本书,也当真犹如坐上时光机回到那个时代的巴黎一般。读这本书的感受很特别。

它不是小说,本不会有读小说那样予人一种强烈的故事性,可因为它写的是巴黎这个地方,那个遥远年代的巴黎,所以字字句句都是故事性的,然而这种故事性,不是单纯的记录或介绍,它有一种让人置身其中的魅力。仿佛追随着作者的视角,仿佛听他讲多一点,多认识一点,就能理解巴黎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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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写《パリの時間隧道》,他说自己试着模仿在巴尔扎克的小说里出现的,一位文学青年来到巴黎会住的地方,那就是一间酒店的屋顶房间。原本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体验,可是屋顶房间无论是照明还是暖气都不足的,所以体验并不美好。然而,从屋顶房间望出去,能看到一片片屋顶房间。这时便浮现出波德莱尔写过的一篇《窓》。

「蝋燭の光に照らされた窓にもまして、奥床しく、神秘に、豊かに、陰鬱に、蠱わし多いものはまたとあるまい。白日の下に人の見得るものは、常に硝子戸のあなたに起こるのよりも興味に乏しい。この暗い、または輝いた孔虚の中には、人生が生き、人生が夢み、人生が悩んでいる。」

之后,他从酒店出去,开始时光隧道的旅行。这里的时光隧道是指巴黎尚留存的多处Passage。如果在网上搜索Passage的图片,会觉得它的样式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见到过。那种有着玻璃房顶设计的如同隧道一般的路,两边开满了各式店铺,人们在里面,可以惬意十分地走走停停。Passage的设计便是让人能在一个封闭的区域,不惧风雨那样享受一个片刻的舒适。因为巴黎的这些Passage多是十九世纪留存下来的,虽说也有多番改造,可它仍旧是触摸历史,感受时光痕迹的一个地方,所以穿过Passage,就如穿过一个时光隧道一般神奇。

不过,我读着书,感觉Passage的美都在作者的描述里,因为它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时光。倘若不知道Passage的由来,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或单纯看着Passage的图片,恐怕也是茫然的吧。

之后他写到,倘若把时钟设置到一八五三年十月十五日的早晨,便能回到波德莱尔的生活时代,如波德莱尔那样过一天。他想象自己坐着马车去到巴黎的各个地方。

接下来的一篇《ベル・エポックの残響(美好年代的残响)》是我特别喜欢的。在这里,他代入到普鲁斯特的时钟里。普鲁斯特是清晨8点睡觉下午3点起床的人,为了在日间能睡个好觉,普鲁斯特把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弄成了隔音的房间。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个年代,从早到晚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这篇文章便是写“声音”的。

从凌晨3点开始,会听到穿梭在各个地方收垃圾的马车的声音,同样是凌晨三点,会听到从近郊运货到市区售卖的马车的声音;凌晨四点,会听到派送牛乳的人的脚步声;凌晨5点,会听到小学生在上学前送报纸的声音;清晨8点,人们几乎都起床了,这时暖炉多半会烧柴生火,倘若站在窗边往下看,便能看到抱着面包售卖的女商人;又因为那个年代的法国是一个“修理文化”的国家,所以一到白天,便能听到修理各种东西的人在大声吆喝; 当时的商人像唱圣歌一般唱着自己的商品,这种声音尤其让人记忆深刻也能给予一种特殊的氛围;到了下午3点,太阳也会下山了,这时会听到在公园里欢声笑语般玩耍的学生的声音。还有便是,如今在巴黎也能看到的推着手推车卖炒栗子的商人,在那个年代,商人会喊着「ホッカホッカの焼き栗だよう」,现在就是不说话的。作者写道,自己若是冬天在巴黎,也会买上一包炒栗子放在袋子里,充当怀炉。

到了晚上7点,装束打扮好的普鲁斯特就会出门参加某位伯爵夫人的沙龙了。这时各种叫喊售卖的声音都消失了,能听到的也只剩下远方传过来的马车和汽车的声音。如此充满各种各样声音的属于美好年代的一天结束了,只在人们的心里留下幸福的回忆。

作者在这篇文章里引用了好些《追忆逝水年华》的片段。它给我的感触是,从前我觉得读《追忆逝水年华》有一种遥远的,空飘飘的感觉,那是因为我对那个年代存在的东西,发生的事情,人们的感情都是陌生的,可现在读来,书里写的东西以及作者的感受很可能都是他在某一天的所看所闻。倘若我能身临其境一般去想象书里的场景,那么书里的东西就不会陌生了,它会带着一种隶属于那个时代的亲切感,而要到达这一点,需要的便是我能对那个年代多些了解。了解那个年代,有利于我读《追忆逝水年华》,而读《追忆逝水年华》也是明了那个年代的美好方式。

后面,作者写到巴黎的气味,巴黎的光,巴黎的清洁,这些读来都很有趣。它给了我一些角度去看待如今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

比方说,从前的人是不洗澡的,也没有洗澡这个概念。不清洁身体,身上当然会有臭味,然而,那个时代,人人都有臭味,而城市也布满臭味,如此人人都不觉得自己或对方的臭味是难以忍耐的。后来随着科技和医学的发展,人们渐渐意识到身上的臭味和污垢会导致死亡,恐惧逼着人改变,以各种方式改变,最后才习得了洗澡这件事。虽说香水的诞生最初不是为了掩盖臭味,然而它也是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为了达成家家户户都有水洗澡,涉及的便是城市的下水道以及供水系统的改造,可想,它是漫长又艰巨的事。

关于“光”的演变史也挺深刻的。从前的夜是真的黑漆漆的夜,没有灯,没有足够的光,因此黑夜是小偷和犯罪者的乐园。黑夜也限制了人的步伐,不能随便出门。然而,随着灯和光的进化,人们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了。那种在黑夜里夜游,身处众人之中而感到的孤独感,也是因应光的出现才有可能的。

后来,作者还写了一篇《陰翳礼讃あるいは蛍光灯断罪》诠释自己多么喜欢自己在巴黎见到过的感受过的柔和的灯光,而多么不喜欢透白透白的荧光灯。他认为的荧光灯的缺点有两个,一个是它是冷淡的光;二是它给不了一种阴翳的美感。这种阴翳美感与谷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里写到的是一致的。

作者写道巴黎的照明乐于通过设计呈现这种阴翳之美,他们对光的氛围感有敏锐的感性,这与他们骨子里的对火光,火焰的亲近也有关系吧。

真实的火光,火焰才能给到人一种属于光的温暖的感觉。作者在最后写到一点,我也挺认同的。他说欧洲人普遍对火焰有一种乡愁般的喜爱,他们对此有强烈的感性。因为从前的照明器具就是用蜡烛的光,用烛台的,他们靠近火焰,也亲近火焰,因此,火光除了照明的功能以外,还能安抚人心,也能让围在火光旁的家人们感受到更深的羁绊。当他们围坐在暖炉旁感受到的火光也是如此的吧。

这种用烛台照明的景象在以前的小说是时常看到的,譬如《简爱》。到了夜晚,无论他们去哪里,都要托着一个烛台或一根蜡烛。这个光可大可小,然而,那种柔和的,小小的,具有凝聚感的光,便是一种特殊的力量。这样的火光是亮堂堂的日光灯比不了的。

这么一想,我个人也挺少感受到这种真实的火光。除了小时候,若是停电,便会点一根蜡烛,然后坐在蜡烛旁,祈祷着“电快点来吧,快点来吧”。电一来,便迅速地把蜡烛吹灭。那时没有心思去欣赏黑夜里独独亮起的火焰,然而,在想象里,它也是颇美的。到了冬天,我也会眷念暖炉的光,尽管它不会吱吱作响,也不是真实的火焰,然而,它的存在,也是温暖亲人的。

书的后面还有一些内容,在此不一一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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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作者鹿岛茂写了好些与巴黎以及与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化有关的书,这么两本书读下来,我感觉他的笔触都很细腻,而且他的写作很感性,不是一贯的罗列或者引用,而是揉杂了自己的想象,自己的感想。他本人也很有文学的感性,这便使得内容洋溢一种文学的,文字的气味。就如这本写“时间旅行”的书,这样的叙述真的让人难以忘怀。


这篇文章我写了删,删了又写,想着要不就不写了吧,可若不写,满脑子想的还是它,最后一股脑地写完了。这本书我很喜欢,给我的感觉也很特别,如此,便是不好写的。还想追随作者的笔触多多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