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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源氏物语》—— 末摘花(6)」

2023年11月10日


倘若不把光源氏当作物语的主角,那么主角便是里面的女性群像。物语里有多少个爱情故事,就有多少个不同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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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末摘花是比较特别一位。她没有出众的美貌,父亲(常陸親王)离世后,一个人过着清寂的生活。经由一位名叫命妇的女官知晓了她的存在后,光源氏便有了心思。一开始,光源氏抱着极大的好奇心靠近她,然而,她的性格孤僻不亲人,只在光源氏面前弹了一会琴就没别的了。后来,不论光源氏写了多少信,她都没有回复过。如此,从春天到了夏天。

到了秋天,情不自禁地光源氏总会想起过去的人(夕颜),心里难耐,再想想这位末摘花,就心生怨气,再不懂人情世情的人,也不会这样连一个信都没有吧。光源氏不解,便责怪起命妇,命妇只好给末摘花说好话,让光源氏宽心。

等到再次相近,光源氏费尽了口舌,末摘花还是无动于衷一般,后来,终于说了一句话,听到声音后的光源氏惊喜又高兴。然而,女方的回应止步于此了。或许,她就是有点不可思议吧。焦急又生气的光源氏顾不得什么,便擅自推开了门进去了。然而,他是失望的。总感觉她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让自己无法安心。

第二天,本该清晨就要给末摘花写信的光源氏一拖再拖,直到傍晚才把信送到。忐忑不安等了一天信的女方也不乐意了,后来在旁人的劝说下才回了信。

光源氏「夕霧の晴るるけしきもまだ見ぬにいぶせさ添ふる宵の雨かな」

「あなたのお心が打ち解けたという様子もまだ見えませのに、折からのこの宵の雨は一層のうっとうしさを添えることです(我还没看到你对我敞开胸怀的样子,此刻的雨更让人郁郁不欢了)」

末摘花「晴れぬ夜の月待つ里を思ひやれ同じ心にながめせずとも」

「晴れやらぬ胸を抱いてあなたをお待ち申している私の辛さを思いやって下さい、たとい私と同じお心ではいらっしゃらないでも(请想想我忧思忡忡般等你来信的心情吧,尽管你的心并不与我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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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光源氏都想好好看清末摘花的模样。某次,他悄悄到了地方,想偷看,却看不到女方,只看到四五个女官在说话吃饭的样子。一向见惯了美人的光源氏,眼前的这些人在他看来无异于怪物。听着她们说话,也感觉不是滋味。过了一会,他便装作刚到的样子,敲门进去了。

第二天,雪铺满了庭院,静谧无人,院子显得更寂寥了,此时离开少了些许人情味,光源氏便邀请末摘花到庭院前赏雪。正是这一刻,光源氏看清了她的模样。倘若她有那么一丁点优胜的地方该多好,自己肯定不会轻易离开的,然而,眼前的她,坐起来的样子显得个子很高,最特别的是她的鼻子,又高又长,尖尖的地方还有明显的红色,光源氏感觉可惜极了。唯独她一头秀丽的黑发还算得上是美的。

她的容貌让光源氏沉默,她的衣着让光源氏沉默,她的一言不发更让光源氏沉默。面对她,光源氏难受不已。

光源氏「朝日さす軒の垂氷はとけながらなどかつららの結ぼほるらん」

「表面は私に逢って気を許したようにお見えになりながら、どうして底の方に打ち解けないものがおありになるのでしょう(表面上看起来对我敞开心扉,可为什么内心对我仍旧是拒绝的)」

离开的时候,大门还没开,便找人来开门,不一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出来开门。老人的白发,看起来像是雪覆在头上一般。

光源氏「ふりにける頭の雪を見る人もおとらず濡らすあさの袖な」

「老人の頭の雪のような髪を見るにつけても、私もやはり老人に劣らず袂を濡らす朝であることよ(看着老人如白雪一般的头发,我也丝毫不逊色,这个早晨整个袖子都湿透了)(指老人被雪沾湿袖子,而光源氏被眼泪沾湿袖子)」

咏着歌,光源氏又想起那个沾着花色的鼻尖,这样的清冷时分,她的样子也变得寒意沁沁,不禁嘴角露出微笑。

倘若她是平平无奇的平凡人,那么断绝来往也是好的,只是这一刻,若置她于不顾,又显得残忍了。过后,光源氏给她和她宅子里的人送去了许多衣物和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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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新年,某日命妇带着末摘花的信来见光源氏,还送来了一件颜色难以入眼的沉甸甸的衣服。

末摘花「から衣きみが心のつらければ袂はかくぞそぼちつつのみ」

「あなたの不実なお心が恨めしいので、このから衣の袂がいつもこんな具合に濡れでばかりいます(我恨你的薄情,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衣袖都是这般湿透透的)」

见此,光源氏也没心思回信,只在纸端写了一首歌。

光源氏「なつかしき花を袖にふれけんすゑつむ花を袖にふれけん」

「別に可憐というほどの女でもないのに、どうして自分はこの贈られた衣と同色の、鼻の先の紅い人に手を触れたのであろう(又不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女人,为何自己要去招惹她,她的红鼻子与她送我的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

命妇装作不知道那样瞧见了,知道光源氏在表达自己的不中意,怨气十分,心里便同情起末摘花。

过了一段时日,末摘花与光源氏的相处也渐渐变得亲近一些,每每这种时候,光源氏都会想,是否这一次她会变得不同呢,是否今日的她确实比昨天好看许多呢,然而,每当他瞧见那个鼻子的时候,他就会瞬间回到现实。心里百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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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他从末摘花的地方回到二条院,眼前美丽的若紫让他忍不住自责起自己来,明明身旁有如此纯美至极的人在,为何还要在外面受罪。他和若紫一起画画,贪玩般往自己的鼻子上涂了点红色颜料,然后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模样,遭了,这么漂亮的脸庞都变得不堪入目了,果然,它是令人难看的东西。若紫见了笑个不停。光源氏便开玩笑道,我若变成这样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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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美,红梅也相继绽放,然而,看到红梅,光源氏又止不住想起那个红色的鼻子。

光源氏「紅の花ぞあやなくうとまるる梅のたちえはなつかしけれと」

「梅の立枝はなつかしいけれども、紅の花を見ると紅い鼻が思い出されて、わけもなくいやな気がする(尽管红梅使人眷恋,可看着红花就想起那个红色的鼻子,无端让人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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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读《源氏物语》的时候,我会想自己喜欢哪段故事,喜欢哪个人,可一段时间后,又想,比较是没有必要的。美丽或是稀罕的,然而,平凡或瑕疵亦是造物主的真意。完美若是完美到一种极致,也会让人产生怀疑吧。

见多了美人的光源氏,末摘花的特别确实会让他念叨不已,然而,在我看来,末摘花亦是不卑不亢的。我不清楚她知不知晓光源氏对她鼻子的在意,她在光源氏面前,始终是她自己,也保持着她的真意。事实上,她对光源氏是一心一意的。

后面还有一帖会写到她,继而会写到光源氏对她的照顾(也是颇让人感动的一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