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翻译

翻译 | 「村上春樹的特别访谈③」

2019年6月27日

此为下篇。


— 在《刺杀骑士团长》里有名字怪异的“免色涉(めんしきわたる)”这位谜一样的资产家登场了。因为名字是“免去色彩”,很多人想起了《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及其巡礼之年》。

村上:确实呢。不过我倒没注意啊。这个免色先生是向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盖茨比致敬的。

— 盖茨比确实住在了能看到Daisy住的家的地方,免色也住在能看到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的少女麻里惠的小田原郊外的山里的豪宅。

村上:盖茨比从一贫如洗过上令人艳羡的生活。那是他的目的。然而免色是非常普通的。或者说,冷酷吧。所以无论是个性和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是借用了境况而已。


▽重要的相互交流

村上:因为只有限定的登场人物,所以他们相互间不给予点什么,故事就无法成立了。实际上是免色让“我”的居住用地出现了洞。没有他的话也根本没有这个故事。

— 确实如此。免色把业者叫来,然后才挖出了洞。

村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这个故事里的交流,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以前的小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那么多。是一对一的人际关系的集聚。登场人物很孤立,而且很多连名字都没有的。然而在不停地写的过程中,也变得能写复数的相互交流了。《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及其巡礼之年》,也是有复数的人之间的交流的作品。


▽阶段性地转移

— 尽管登场人物是限定的,从交流这个方面来看《刺杀骑士团长》写成了复合型交流的作品。

村上:各种各样的人物相互之间一点点给予的这种感觉,是相当重要的部分。《挪威的森林》以前,我不太相信交流本身,又或者说以不依赖于此的作品为中心。然而《挪威的森林》以后,就有了世界变成了没有交流人就没法生存的印象。

— 而且《刺杀骑士团长》最大的特征是久违地用第一人称写的。

村上:最初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后来阶段性地转到以第三人称写。

— 初期作品的第一人称“我”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不过反映阪神大地震的连续短篇集《神的孩子在跳舞》,则是全部变成了第三人称。


▽不可思议啊

村上:《1Q84》是完全用第三人称写的长篇小说。于是从那开始,又一次思考,用第一人称能做什么。

— 用第一人称能实现的,但用第三人称却难以实现的事情有吗?

村上:独白来说还是用第一人称更容易写。用第一人称可以很直白地写,读者也容易同化“我”。若能够同化的话,身为作家是很高兴的。

— 原来如此。

村上:《了不起的盖茨比》也是第一人称。还有我喜欢的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以及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都是用第一人称写的。这些作品我都翻译过。不可思议啊。


恢复与宽恕的故事

穿越最黑暗的地方 寻求自由的感觉

— 在《刺杀骑士团长》的开头,“我”与妻子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盖印后有出现“最终还是变成了再一次让婚姻生活重来。”

村上:如同胎内相遇一样,在黑暗中转了一圈再回到原来的地方是故事的本质,所以想在最开始暗示这个东西。无论是对读者还是我自己而言。

— 一开始就写结论的长篇小说还是头一回。

村上:是的。至今为止我的故事,一旦失去了就完全失去了这种故事还挺多的。然而这次最初就想着是恢复的故事。所以把这个类似于宣言一样的话放在开头,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

— 在故事的最后,写了“我不能成为免色”,“为什么呢,因为我拥有信任的能力”。


▽ 羁绊的信赖感

村上:免色对于麻里惠这个少女是否为自己的孩子是不清楚的。

— 不能由心知道的人。

村上:他是在与他方的世界有联系或是没有联系之间的狭缝里存在的人。要跟自己承诺什么,或者不承诺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的。自己看起来似乎能把握一切,可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在保持平衡的同时,他在缝隙里静默地彷徨。

— 这个免色涉与“我”是不一样的。

村上:“我”与免色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喜欢妻子。哪怕妻子离开了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我是想着只要妻子回来,就会再一次重头开始的人。他追求这种形式的承诺。

— 是什么促使他这么做呢?

村上:当然是爱啊,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的信赖感也很重要。对免色而言,这种感觉是缺失的吧。


▽超越善恶的东西

— 杀死了骑士团长后,出现了“我”进入内心深处的黑暗世界的场面。我觉得写心底的黑暗的村上先生,才是最深沉的黑暗的世界。

村上:确实,不穿越黑暗之地,就没法恢复。从那里出来再次被接纳就是宽恕。我觉得宽恕是,真正穿越了黑暗之地,并且从那里出来后,初次涌现出来的感情。

— 走进黑暗的“我”那深沉的孤独的感觉也变成了身体性传达开来了。

村上:宽恕的感觉是,善意,或是恶意,或是光,或是黑暗,是超越这些判别的东西。为了获得这个,就有必要亲手杀死“骑士团长”这个“意念”。这样一来,就能初次获得“宽恕”这种东西了。


▽很多年轻读者

— 《刺杀骑士团长》也是如此,村上作品在世界范围被广泛翻译,各国都有很多读者。世界的读者,是被村上作品的什么地方吸引的呢?最后想听听,村上先生自身是如何感觉的?

村上:到了国外让人惊讶的是很多10代,20代的年轻读者。比起日本的读者,明显要年轻得多。他们在内的外国读者追求的,是否都是某种自由呢。

我的文章说到底不是文学性的文章,而是直白的(容易理解的)自由的文章,换句话说就是方便使用的好文体。这个特征即便是被翻译了也大概不会有所改变。只要掌握了窍门就能运用它,自由地切割周遭事物的意义或心情。我最近感觉到外国的读者们是否就是在追求这种通用性的自由的感觉呢。这说到底是我直观的见解。


(完)


翻译仅为记录之用,原文请参考:村上春樹さん特別インタビュ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