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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源氏物语》—— 箒木&空蝉(2&3)」

2023年10月6日


在《箒木》里,有一段光源氏与好友在物忌期间「雨中论女人」的描写。他们各自提及自己对女人的理解,也试着给女人分上中下等,又深情地回忆起种种往事,而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頭中将提及自己曾与一位女子交好的情谊(这位女子正是后面会出现的夕颜,而夕颜生下的孩子也是后面会出现的玉鬘)。当初頭中将碍于家中妻子的责备选择远离夕颜,而后夕颜给他写信,让他别忘了孩子,之后他们俩又见面,可见面那会,夕颜没有怨言又装作不落泪的样子倒让頭中将怜惜不起来,便又疏远起来。之后,夕颜选择消失,搬了家。頭中将遍寻无果,他们俩的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对此,頭中将想的却是,倘若当初喜欢她的时候,她能缠磨自己多一些,不那么故作坚强,大概也不会如此。我倒觉得夕颜倔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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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后面的故事里知晓空蝉最后的结局(成了尼)时,心里一阵哀叹,因为她没有选择,而当她面临困境的时候,她不能逃,只能选择成了尼(之后会写的,这里暂且略过)。或许,于光源氏而言,与空蝉的关系仅是年轻恣意的一段情,到底那时候的空蝉还是别人的妻子,而对空蝉而言,那是日夜想念也只会加深愧疚感的事,任她以为光源氏是多么好多么有魅力的人,她都是不情愿的多。

最初与光源氏见面的时候,空蝉是惊恐多于喜欢的,然而,迫不得已,她没有选择。过后,空蝉想,她对光源氏的喜欢也不是不动心,只是把自己卷入这样的漩涡里也是愚蠢的。

后面,当光源氏再次溜进她的地方时,她闻到熟悉的香味,便警觉地离开了,躲到了某处。这一次,她是选择了的了。

光源氏自然不高兴,也对空蝉怨恨起来,可心里还是想,尽管无法见面,至少也能回以温柔的回复吧。

光源氏写了信,让弟弟帮忙带去。

光源氏「空蝉の身をかへてける木の下になほ人がらのなつかしきかな」

「蝉が殻から抜け出して身を変えてしまうように、衣を脱ぎ捨てて逃げて行った人のあとに、自分は取り残されながらなおその人柄のなつかしさを忘れかねている。(你就如金蝉脱壳一般,留下衣服自己跑掉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反而更忘不了你的好了。)」

当空蝉从弟弟手中接过光源氏给他写的信,她只是哀伤,也心乱如麻。她的难受,愧疚,不得已,又是谁能理解的呢。连她的亲弟弟也在偏袒光源氏。她的无力,脆弱,没人知晓。或许,与光源氏有一段情,会被传言成一段美闻,然而她不是的,她从来没这样想过。要说责任,还是光源氏一步步把她追赶到如此悲伤又愧疚的边缘。她不似风度翩翩自由出入的男子,她是深闺中不得自由,若逃,也只能逃到角落里的女子。

空蝉「空蝉の羽におく露の木がくれて忍び忍びに濡るる袖かな」

「蝉の羽におく露が木の間に隠れて人に見えないように、自分も人に隠れて忍び忍びに涙に袖を濡らすことよ(就如蝉翼上的露珠隐于树木间不露人前,我也把自己藏起来泪流至湿透衣袖哦。)」

据谷崎润一郎的译注,这不是空蝉咏的和歌,而是想起《伊势集》里伊势的歌,顺势在纸上写下的。她没有给光源氏回信。

这一帖妙的地方在于「空蝉」与内容的相契。当空蝉逃走的时候,她不自觉地留下了自己的小袿(参考插图),就如蝉脱壳后留下透亮的壳一般,见不着面的光源氏把这件小袿带回家,睡觉的时候铺在身下,闻着清幽的香气,更是对见不得面的人眷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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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源氏物语》里,最让我动容的是情,不论只是相思的情,还是单相思的情;不论是深情,还是寡情;不论是值得的情,还是不值得的情;不论是长久的情,还是短暂的情;不论是骄傲的情,还是孤独的情;不论是微笑的情,还是落泪的情……物语里的人在经历他们各自的情,花草风月,和歌与泪,既是他们的情之铺垫映衬,亦是他们的情之见证。人与人的对比,价值判断或对错,于物语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如此,才能体会它的情之真意和动人。

当光源氏回忆起每一位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女子时,他想到的多半都是她们各自的好,可以说,在文字里,他为每一个人都流过泪。